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专访|制片人冯微微:《大考》,一场所有人的“大考”

2022-10-21 16:20栏目:专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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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最近刚收官的电视剧《大考》,是一部在近年来国产剧创作中,比较独特的作品。它聚焦于一座县城的两所中学,一群师生,将疫情、洪灾等背景融于其中,立足于2020年的高考,以家庭和学校为单位,讲述了大家协力奋战,共度难关的故事。

 

 

  喜欢这部剧的观众评价“如同亲身经历人生百态”“写百姓,写现实,写群体中的个体,今年最精彩的群像剧”,《人民日报》评论称该剧“反映出当下中国青年昂扬蓬勃的姿态和奋斗拼搏的力量”。

  在澎湃新闻的采访中,爱奇艺副总裁、艺匠工作室负责人、《大考》的总制片冯微微说道,“2020年高考,不仅是学生的大考,家庭的大考,教师的大考,教育系统的大考,社会的一场‘大考’,国家的一次‘大考’。也是对于这部剧的创作团队的一次‘大考’。”

  2020年高考结束后,国家广电总局电视剧司找到爱奇艺平台,希望能做一个以这场高考为主题的电视剧项目。2020年高考的孩子,很多都是在2003年前后出生,可以说是“生于非典,考于新冠”,这届高考生所面对的难题,同样也是全社会所关注和面对的难题。

  在原创电视剧《大考》创作研讨会上,爱奇艺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值得创作的主题,但主题先行的作品,如何破题,却是最困难的。“我们的立足点是孩子还是家庭?应该去哪里拍摄?采用怎样的表现方式?它应该是什么样子,当时我们心里是不清楚的。”冯微微回忆,仅是前期讨论《大考》的主创团队就进行了三十多次会议,团队前期调研,去了十几所学校采风,更是采访家长、学生、教师达上百人次,《大考》的故事、人物,才逐渐成形。

  “高墙”不是别人设的

  近年来,国剧市场不乏教育题材的爆款好剧,比如《少年派》《小欢喜》《小别离》等等,但这些作品大多将故事背景放在北上广等一线大城市,聚焦都市中产家庭的教育焦虑和反思。然而《大考》则不同,将故事背景放在了安徽歙县,一座大多数观众不算熟悉的县城。据悉,2020年歙县遭遇了五十年不遇的洪灾,本就因疫情延期的歙县高考,又因这场洪水而困难重重。

  这样重大的事件当然“值得书写”,但整个主创团队对歙县都是陌生的,去陌生的地方进行拍摄,要面临很多制片端的不可控风险。“对这个地方,我基本两眼一抹黑,”冯微微说,“但事实证明,去歙县拍太正确了”。

  为了更好地了解2020年的安徽歙县高考,主创团队多次去了安徽黄山、歙县等地实地勘景、采风,当地市委市政府和教育部门的领导,以及相关洪灾的亲历者讲述了他们的故事,主创团队还看到一组记录2020歙县高考的照片,孩子们在考试,校门外,武警们守护考场,有家长自发给帮忙的武警打伞;待孩子们考完出来,有孩子自发地向武警们鞠了一躬。真实的故事和细节,感动了主创团队,他们坚定,这段故事应该被放入《大考》之中。

  冯微微坦言,在策划创意过程当中,要不断去推翻之前的想法是一件“痛苦”的事儿,但随着采风的不断深入后,这些反复是值得的。

  比如一开始,主创们并没有想到要把校长作为塑造的重点之一,冯微微介绍,她与编剧宋慕歌和于法润等一起组成前期策划团队,采访了多所中学的校长,最终发现:“一所好的学校,它的灵魂人物校长非常重要的。”

  “很多时候我们创作者有思维定势,会想当然觉得主题先行的剧应该是怎样怎样的。”冯微微思索道,“这部剧创作的过程,对我是一个‘感悟和成长’的过程,很多时候‘高墙’真的不是别人给你设的,是我们自己心里有一堵墙,这墙是你的认知造成的。在创作过程中,要不断拓宽认知,在内心的高墙上打一个洞,走出这一步,你可能会发现自己是个井底之蛙。”

  冯微微直言,面对各方建议,除了坚定外,还要去包容和接纳,去尝试。“我们的创作是逐渐找到答案的过程,是拓宽之前的创作视野的过程。来自外界的建议,也许能帮助我们打破固有创作方式和一些思维的条条框框。”

  《大考》由《鸡毛飞上天》《白鹿原》等经典国剧的编剧申捷担任艺术总监,由他将主创团队调研和查阅的大量资料进行梳理和破题,搭建起了清晰明确的故事结构和分集,由编剧团队落地剧本,由导演沈严把握该剧整体风格,由老中青三代优秀演员贡献贴近生活的准确表演。在主创们的共同努力之下,《大考》把高考这个时间节点的家庭记忆和疫情抗疫结合,将社会记忆、家庭记忆和国家记忆融合,既形成了宏观的社会全景,又描绘了一个个微观的家庭和个人。

  扎根现实,才能拓展深度广度

  做完《大考》,冯微微更加深刻地认知到,现实题材剧一定要扎根于现实。冯微微表示,不管是不是主题先行,归根到底,创作者还是想做老百姓爱看的作品。“所以一开始我们就很明确,这个故事不能悬浮,要接地气,宏大主题,还是要以小切口进入,以人物的真实经历去展现我们的主题。”

  创作前期,在总局领导的带领下,主创团队与教育部有关司局进行了座谈,并赴教育考试院进行了调研。主创团队查阅了大量的资料,走访了安徽歙县中学、宁波镇海中学、丽水中学、杭州第二中学、杭州学军中学、杭州高级中学等10多所高中,采访了北京大学、浙江大学、复旦大学、四川大学、中国传媒大学等近10所大学的学生,先后共采访家长、学生、教师上百人次,在这个采风的过程中,主创们逐渐意识到这个故事绝对不能想当然。

  冯微微举例,2020年的高三生因为疫情原因高考推后了一个月,“我们本来以为,推迟一个月孩子们应该是开心的”,“某种程度上来说,高考推后一个月,这也是一种教育公平的体现。”但采风调研也发现,不同区域,不同家庭情况的孩子,包括不同家长,对推迟高考这件事,态度是不一样的。

  前期采访中有几个孩子对主创们说过一句话:“早死早超生。”有些生活条件拮据的家庭里就一个智能手机,甚至没有智能手机,或者家里网络信号不好。“那你说这些孩子们的网课怎么上?”怎么解决这些孩子和家庭面临的问题?对于这种情况,国家也配套实施了系列措施,包括剧中为了一个孩子建一座电信通讯基站的情节,同样来自真实事件改编。

  “长期以来,国产剧容易把青春成长题材做成一个象牙塔般的世界,孩子们在一个独立于社会之外的封闭小世界中(学校),进行成长的思考,放大青春的情绪。但现实生活并非如此,校园是社会的一部分,在社会与家庭正在面对的议题和困境面前,孩子们无法置身事外,校园并非庇护他们外物不扰的乌托邦。而《大考》所做的尝试,是提升了相对垂直内容领域的青春题材的格局,拓展了青春题材主题的深度和广度,让它有了成为全民向作品的可能性。”

  “而主题的广度和深度用什么去拓展?一是要加入更大范围观众群体所关注的议题,二是人物的真实性要让观众有所共鸣。”冯微微直言,在一开始的创作中,导演沈严、艺术总监申捷、总编剧聂成帅和爱奇艺团队就达成一致,“我们一定要规避所谓的‘伟光正’、‘高大上’的人物。”

  《大考》中,设置了一座县城的两所高中,两位高中校长,一个是坚持素质教育的史爱华,一个是更注重如何提高学生成绩的王本中,虽然二人教学理念迥然不同,但人物塑造却都朴素真实。

  冯微微提到,史校长的原型来自宁波镇海中学的吴国平校长。“吴校长就是主张素质教育,关心学生的心理问题,他每天晚上都会去巡视校园,一开始我们还以为他作秀,结果我们连蹲了好几天,发现人家的日常就是这样。”

  王本中是广大观众更熟悉的高中校长形象,组织高考誓师大会,给高考生大打“鸡血”,要求学生们一大早就开始学习。校长在剧中说,“我们的题,都是老师们做出来以后再让孩子们做”。这也是主创团队采风所得的细节:镇海中学的老师为了避免学生们无效刷题,会把所有的题都自己做一遍,老师都做不出,就不给学生们做;老师做得出的,也要先找到最优解再给学生们。

  像主人公之一“留守少女”田雯雯,也有原型人物,是主创们在采风过程中得知:一个即将高考的孩子在疫情期间独居了一个月。剧中高铭宇这样的孩子,在一线城市为背景的类似题材作品中很难被书写到,他来自贫困的农村家庭,又要照顾患病的爷爷,又要面对人生最重要的考试,人物原型是丽水中学一位成绩优异的特困生。

  还有一些让观众印象深刻的故事情节,也有原型故事,比如史校长升国旗的桥段,这是主创们在浙江采风中发现,丽水中学的一位老师,疫情期间独自主持升旗仪式,师生在线上观看。播出后,网友们纷纷对这个情节点赞,留言被感动到了。还有高考前最后一课,学生给老师写信的段落,故事原型为杭州学军中学的陈萍校长,学生在毕业前给她写信,称陈萍校长是“能记住学生名字的校长”。主创们将这个情节呈现到剧中后,也得到了不少年轻观众的好评。

  据冯微微介绍,《大考》故事里,除了学生和家长,校长和老师,社会方方面面的群像人物,也多有编剧团队采风得来的原型人物和细节。社区工作者、医护工作者、人民警察......各行各业的从业者,在洪灾和疫情时助孩子们全力赴考,送孩子们渡过人生中很重要的一条河,因这些人物皆生动具体,这样的剧情才能迸发出温暖的力量。

  事非经过不知难

  2022年2月建组,4月开机,9月便开播,《大考》经历了极其紧张的创作周期。冯微微和沈严导演是第一次合作,她对沈严导演非常赞赏,认为他是一个在内容理解和影像风格把握上都非常优秀的导演,经历了这次考验不断的拍摄过程,她笑言,跟导演应是建立起了“革命友谊”。

  拍摄时期最大的考验,来自疫情下的不确定性。《大考》剧组先后碰到了上海、杭州、金华、南京、北京、安徽徽州的疫情。因为疫情,部分已经定好的演员无法进组拍摄,只能临时换角;全剧70多个实地场景,几乎每一个景,都要面对疫情带来的可能的变数,有一些拍摄因为这些不确定因素进行调整。“明天要拍了,今天告知,因疫情防控拍不了”。

  即使当地市委市政府、教育单位、医疗单位、铁路部门已经全力支持拍摄需要,但剧组依然要面对疫情带来的实际困难以及当地群众可能的担忧。对于剧组来说,停拍一天所产生的超支损失都是难以估量的,同时对全组人员的内心也是一种煎熬。而《大考》中间停拍了5天。

  “剧组的部分车辆牌照是外地的,当地个别居民因为紧张疫情会投诉;在学校拍摄,部分家长怕人群聚集有风险,影响孩子们上课,这种担忧我们都很能理解。”

  最难的一次,是上海疫情期间,《大考》要在高铁黄山北站拍摄,高铁黄山北站属于芜湖车务段管辖,隶属于中国铁路上海局。疫情期间,铁路管理严格,在公司首席内容官王晓晖的协调下,中国铁路上海局克服种种困难,给予了剧组拍摄大力支持。“疫情期间,高铁站的工作人员需要考虑旅客安全、行驶安全和消杀问题。所以我们必须在绝对安全的前提下才能进行拍摄。”

  关关难过,关关得过,冯微微自嘲,拍《大考》期间,她关起门来偷偷哭了好几回。“但大家都难,都不容易,我们在拍《大考》,而整个社会正在经历这场‘大考’,我们要理解。”

  “这一生很难有这样的制片经历了,我希望这样的经历,一次就够了。”冯微微说道,“《大考》从头到尾,我认为我们没有一句话、一场戏是在说教。因为我们自己经历了,感动了,难过了。做完《大考》我大概率不会轻易再说‘感同身受’几个字,事非经过不知难,我现在更加尊重敬佩坚持现实主义题材创作的同行们了,比如同期在安徽拍摄《县委大院》的正午阳光的同行们,他们也很难。”

  制片人要有“成本意识”

  冯微微谈到,爱奇艺近年来深耕现实主义题材,聚焦高质量头部内容。从前几年引发强烈社会反响的《山海情》《觉醒年代》等,到今年的《人世间》《警察荣誉》《亲爱的小孩》,既有时代背景下的宏观叙事,也有聚焦当下的社会议题,但无一不是在传统话题中寻求创新表达。“爱奇艺一直在鼓励创新,希望能不落俗套地做现实题材作品”,冯微微认为,这是“平台基因”:“爱奇艺去年是降本增效,今年是冷静增长,但爱奇艺整个策略升级的过程当中,都坚守着‘不惜一切代价打造好内容’的原则。”

  作为制片人,往往经常面对一组矛盾:艺术质量和成本控制。“一个称职的制片人,必须有成本意识。”冯微微道,“但制片人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:去制片人化。”

  “制片人当然很重要,但要明白自己什么时候该强烈的存在,什么时候要弱化甚至无视自己的存在。”

  在《大考》拍摄的全程,冯微微都在剧组,可通常都处在“隐身状态”,即“在某个角落呆着,尽量让大家不会注意到我”。在她看来,拍摄是导演的主场, “如果我们在拍摄意见上有细微的不一致,一定以导演的意见为准。”但当剧组面对一些制片的现实难题,比如场景出了问题,制片人就得上了,要去解决问题,要给大家安全感:没问题,明天一定能拍。“制片人不是导演,不是编剧,那制片人要做的是什么?要激发各个部门所有创作人员,拧成一股绳。”

  “制片人要明确自己的位置,你什么时候做那个托底的人,什么时候做那个放手的人。”她认为,只有这样,才能最大程度激发团队的创作激情,提高创作效率,“正如《大考》表达的主题一样,只有形成合力,众志成城,才能解决困境和问题。”

  澎湃新闻